Moment
三月的时候伦敦下了一场雨,今年春天,我很少在这里看到雨。伦敦绵密轻柔的雨和亚热带的雨不同,后者多发生在夏季午后。盆地在夏季潮湿闷热,午后仿佛真空似得安静,等天开始灰暗下来时,雷声也随即响起。那是一种声势浩大的雨,雨水大面积低落在地面上,溅起的白色水花,远看稠密如泡沫,撕扯开大地。雨停后的傍晚,人们开始散步。每每想到市井气这个词,我总是定位在夏天的傍晚,和雨后空气的味道一起附着在黏腻的记忆里。
在四月前往藏区,正值雨季前夕。那时候常常趁着早晨的晴朗天气出发,探寻湖泊和山川途中,高原的日光都还在头顶暴露着,雨水却找不到头尾地降落,我在任何地方都不曾见过那样的雨,寒冷又飘散,天空和雨水都近在咫尺,来去不受窥探,仿佛奇迹般庇护。窗外延绵生长的树木,随着光线和水气的方向生长,冰川在山谷间融化,所有眼前的图像都在自然中呼吸。
每次和朋友们形容起家乡,我都说这是一片闷热潮湿的盆地,山川环绕,讲到这里时内心都有暗涌着寂然的力量。由于总是能常常看见高山,我对地理和数据所定义的距离充满顿感,那些被称为遥远的山脉,不是就在眼前吗?此刻想要成为永恒静止的渴望被放大,并感受到可以承担世界的勇气。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听过很多有关树木与山脉的神话,它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也呈现出我们身上最真实的部分。故事中,山林总是有智者,神性总是在深处,我们要抵达精神的天堂必须经历苦难。最近总是想起自己曾见过的树木,那种松散而蔓延的树,如纪念碑的存在,使得我在自我思考的瞬间突然撞击到某个永恒时刻。而我在城市中的孤单性,群体的割裂和划分的侵占常常让我感到难意。很久没有再次回到那种极端的自然环境之中,或阴暗潮湿,或氧气稀薄,但它们总是能使缩小我作为一个个体的生息。此时一切的举动和存在都脱离了认同和评判,语言只是流动的捕捉,个人的有限性在这里被放大地审视,或被缩小到与树叶一起震动。
不,不仅只是渺小,而是明明置身于一个广袤的自然的环境,空间都被打开,明明眼前只有树木与湖泊,或是山的形状在切割着,却感到所有的声音都在闭合之中,并没有因为距离被溶解,而是距离的分辨已经被重新定义。正是这种对距离的钝感好像也使得我总是可以使我获得对未知和远方的勇气。
理想之地没有风雨,没有厄运,没有疾病和死亡。作为人类,内心不可掩盖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也无法遏制自身对神性寻求庇佑的渴望。在那里,延绵的山川生长着雨林,山谷间仿佛是襁褓,凹陷的地形储存着水分。林间的水雾和阳光交揉杂驳,那些郁郁葱葱的岛屿,和生物一起四季迁徙,一枯一荣。我们仍然无法摒弃对祖先和故土的依恋和想象,有关生命的遥远故事和宗教神话,再一次哺育我们。任何一种生命本身,就是存在,这份存在为人类的有限给予了,破碎世界中万物结构化和命名化背后,原处的统一。
希望你常有自然能量的伴随,表达和理解的方式不受矩阵限制,在对不确定的恐慌和生活的失衡中找寻到独特的力量。希望这场疫情早日结束,我们可以早日见面。
安溯